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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的子孙
信息来源:裴飞 | 发布时间 2020-07-09

我们携手走过的这个春天,有太多英雄人物的壮举,有太多可歌可泣的好故事。我仅就我身边平凡的人,平凡的事,讲一些平凡的小事给你听。

故事还是从去年11月底说起,我和同学一行三人相约回到了武汉。毕业十年了,都想回桂子山看看。他们一个是中科院的博士后,一个是南开的研究生。我们挤在华师南门的小旅馆里,白天冒着小雨在武汉逛逛,晚上谈天说地。武汉的街还是那么热闹;热干面还是从前的味道;双休日的桂子山还是老样子——慈祥,宁静。除了我们的重逢,最好的是见到了大学的室友。他已是物理学院的副教授,还是那么热情,豪爽。一共玩了三天,离开时我们相约2020年暑假再来武汉相聚。

一个月刚过,元旦的时候就有同事发了一条朋友圈,大体是说武汉出现了疫情。我有些吃惊,赶紧打电话给在医院工作的大表妹询问情况,她只说小道消息说是有这么一回事。我也没有转发这条消息,总认为不会出什么大问题。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关注过这件事。

春节放假回家,还在路上就传来喜讯。二表妹生了个大胖小子,师妹的中一职称评过了。生活是越来越好了。大冷天的,一家三口天天围着火炉,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。一切和往年没太大区别,只是父母养成了早睡的习惯。只有周二稍微晚点,因为有《向幸福出发》。

好容易马上春节了,生产队所有的宁静祥和都在123日被打破了。生产队里有人从武汉回来了,说武汉封城了,人们议论纷纷。124日,吃完团年饭,打电话拜年。大舅、舅妈和他的外孙一家子,大表妹和妹夫在荆州胸科医院上班,年假取消了。大表妹她还暗自庆幸把孩子提前送回了潜江父母家里。小舅、舅妈和外婆一起过年,二表妹一家子在荆州弥市镇上。刚从长沙回来的姨和姨父两人在家,三表妹一家子还在松滋陈店农村。三表妹总想回来看看她父母亲,整整一年了,她也没回过老家。姑爷爷和姑奶奶还在松滋新江口城区。  

当天晚上天还刚黑,分场来人给在生产队当队长的父亲送了一打口罩、厚厚一叠传单和几份表格,还叮嘱父亲一定带好口罩。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狼真的来了。人刚走,父亲就戴着党徽,趁着雨夜,一户户发传单,统计武汉回来的以及外地返乡人员(我也被算在内了)。统计了三十多人,武汉回来的也有十几人。等父亲把工作做完。我忍不住说了一句,武汉回来的那么多,不好办了。父亲倒是很淡然,“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。武汉封城了,他们要留在那里也很难。再说有困难的时候想到回家是人之常情。”临睡前,我忍不住给范奶奶和两位朋友发短信问好,给两位师父打了电话。范奶奶在广东儿子家享福,她老人家就是故土难离,总想着她三中的那一亩三分地。最后,给武汉的朋友打了电话,他没回;又发了短信,过了好久走才回复——他在武汉,一切都好。是否真的好,我真的不知道,只是真心希望他们一切安好。

后来农村封村,听说城里小区也封了,物价也有小幅度上涨。心里想着还是农村有个家真好,吃喝不愁;城里的亲戚朋友,日子又该难过了。

父亲无论天晴下雨,天天戴着口罩各家各户的跑,量体温,登记。他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时时反复,过几天就要去医院打针。身患癌症的支书,每隔三天上街给大家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。他们都好,分场没有安排他们去路口值夜班。舅舅、姨家菜不够吃,母亲托支书捎给他们送一些。外婆的菜地,因为她不在家,被人光顾了。母亲没有声张,只是说,“现在日子不好过,不是没办法,谁要你家的青菜萝卜”。

大妹夫上前线了,大表妹自己还在普通病房。问起她荆州的情况,她总是说,没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。我也没有深究,只是叮嘱她要把家照顾好,她和妹夫保护好自己。从数据上看,怎么可能不严重,她们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。之后她又在朋友圈里转发了胸科医院向社会征集医疗物质,我也转发了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那一阵子连口罩都缺。困难可想而知。她的朋友圈里还转载有一篇文章《请给晚归的医者留下回家的路》。读了,心中一阵酸楚。后来就听说大妹夫他们住进了宾馆。我能做的只有告诉大舅怎么指导她的孩子读书。二表妹、表妹担心她们的奶粉没有储备够。我就安慰她们估计最多也就封村十几天,最多一个月。其实我也还在担心自己失眠的老毛病,药也只能坚持一个月了。到原定的开学时间了,学校要我们给学生上网课。家里没有电脑,父亲找人借了两台,都是坏的。我只能用手机每天备课上课,忙的不亦乐乎。父亲还忙着托人给我买药,最后还是分场的干部帮忙才买到。两个外甥的奶粉估计也是这么解决的。终于有办法熬到潜江解封。不知不觉各种花都已经开了,各种草也绿了。却听说大舅得了带状疱疹,三表妹的女儿缺钙。我竟然当起了医生,依照别人给我治病的法子照方抓药。无非就是,按医嘱吃药,忌口,再就是多运动,多晒晒太阳。

3月初,姨和姨父开始发愁怎么去长沙打工;我也在发愁该怎么回松滋。母亲总是说,“一切都会有办法的,不急”。我们的小龙虾已经出水了,父母依旧每晚早睡。每天大半夜收小龙虾,白天喂小龙虾。可就是销路不畅,价钱不如往年。父亲却很有智慧地说,“不怕!疫情过去了,我们的小龙虾销路就宽了。放心!党和政府会都给我们想办法的”。我将信将疑。19号,姨和姨父就坐车去了长沙;20号,大妹夫他们安全回家了,第二天把他们的儿子也接回了家;23号我也回了松滋。最近,小龙虾价格也已经略有回升了。最幸运的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一切都好,唯一一点小遗憾就是今年到现在我们一大家子没有相聚。

中国神话说,人是女娲娘娘用泥造的。这就是这个春天里关于泥的子孙们的故事。也许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要问,他们就没骂娘。我不禁要问,连邓爷爷那样的伟人都自称是中国农民的儿子,谁是所谓的那个“娘”。

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武汉解封了。不知道去年许下的愿望今年能否实现。只希望我们不会再经历同样的苦难,从今天开始走向一个新纪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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